靈

對切格瓦拉有點好奇，所以就看了這本他在旅途中自己寫的札記。

〈書摘〉

這些情感和激動的心緒，無法以詩人、畫家、音樂家或神秘論者的語言加以表達；而必須……靜靜收下，就像動物以它們沉思且歡喜的眼接受各種感受。（伊茲凱．埃斯特達對荷西．馬提所做的評論）

在當時，我們對此型的非凡意義懵然無知，只看到路途上的沙塵和機車上的自己，一公里又一公里往北前進。

我並不心疼買奶的錢，倒是擔心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。

一天之內翻了九次車。躺在露營墊上——這是我們此後的床——絲毫沒有減低我們對未來的憧憬。我們覺得自己呼吸道了更輕快而自由的空氣。

感冒的唯一處方，叫做床。

在這裡，在參天大樹的環護下，文明被徹底擋在了外頭。

忽然間，一隻雄鹿的巨大身影從溪流上一躍而過，月亮在牠身上泛出一片銀光——然後消失在灌木叢中。這個驚鴻一瞥的自然景致讓我們為之心悸。我們用緩慢的步伐移動，唯恐打擾了這個大自然聖所的寧靜。

很多家境貧困又無法工作的人，都像這個老婦人一樣，生活在充滿敵意的空氣中；他們不再被當成是父親、母親、兄弟或姐妹，而被當成家庭的負累。

夜裡，在筋疲力盡的牌局之後，我們並肩倚在船欄杆上，眺望廣闊大海上的白色浪花和翠綠光芒，我們迷失在各自的思緒裡，做著自己的夢。也就在這時，我們發現我們的使命，我們真正的使命，其實就是永無止境地走在世上道路或海洋上。我們永遠是好奇的，永遠看著自己看到的事物，角角落落裡嗅個不停，但，我們不會在任何地方扎下根來，不會讓自己逗留的時間長得足以發現事物的底層：看到了事物的限制就夠了。海洋所啟發的感性囈語在我們的對話中飄來逸去，而在東北的方向，安多法加斯大的燈火已經在閃動了。

只有一句話能適切描寫庫斯科，那就是「喚起情感」。克斯科的街上覆蓋著另一個年代的塵埃，看不見，但當你碰觸到它的底部，它就會像一座湖底的沈積物往上方升起，把湖水弄混濁。

在駐足等候遊行隊伍經過的矮小印地安人之中，偶爾你會瞄到一名金髮的北美人，在遺世獨立的印加帝國裡，他們帶著相機，穿著運動衫，看來好像（事實上也是）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密使。

黃金沒有白銀那種溫柔的尊嚴，無法隨著年代久遠而更有魅力，這座大教堂看來就好像一名濃妝豔抹的老太太。

其實，仔細想來，並沒有多少藝術品質仔細鑑賞，你不必為了某一個藝術品而特別去庫斯科一趟。是這個城市整體流露出一種寧謐的氣氛，當然這種氣氛有時候也會令人感覺不舒服，它是一個消逝文明的中心。

這位館長帶有印第安特徵的長相和他談起未來時的飛揚神采，是此博物館的另一項寶藏。而他是個會走動的博物館，見證了一個仍然為自我認定而奮戰的民族。

他們覺得受用的是，我們並未穿罩衫或戴手套，而是像對待正常人一樣與他們握手，跟他們一起坐下來聊天，還跟他們玩足球。這聽來也許是逞英雄，但這樣做對這些可憐的人有莫大的心理助益，他們通常被當作畜牲對待，如今我們視他們如常人，而危險性其實非常低。

恐懼是少數能讓你懂得珍惜生命的經驗之一

應該如何有效地為社會福祉付出？應該如何在個人的努力與社會的需要之間找到平衡？

這場對抗疾病的戰爭，基本工作應該是先鍛鍊出強健的體魄，而不是叫醫生去對人體器官作一些藝術技巧。我們必須以全面的、整體社會的方式入手，讓大家的身體健康強壯。

有些人以為，革命是一種出於集體意志或動機的標準化動作；不，完全不是這樣。革命是一種把每個人具有的人類潛能都解放出來的釋放工作。

外在的社會變化每天在古巴出現。假如想認識這場革命是什麼，想見識人民心中蘊藏了多少力量，以及這股力量蟄伏了多久，就來古巴參觀吧。來看看古巴的集體合作社和工作場。若想深入醫學問題的核心，光知道了問題是什麼，看過了這些地方，還不夠；而要去認識那些在集體合作社和工作場的人們。去瞭解他們經過了幾百年的壓迫與逆來順受，繼承了哪些疾病，生活中有哪些痛苦，多年來貧窮到什麼地步。醫生與醫學工作者，應該走入他們新工作的核心，也就是走進群眾，在人群中生活。

幾個月前，哈瓦那發生一件事，一群醫學系學生取得了醫生資格，他們不願意到鄉下工作，假如要去，他們希望能多拿到一點錢。用以前的眼光來看這件事會覺得很正常，至少以前的我會這樣認為，而且我也能理解為什麼那群學生會那樣想。以前的觀念就是這樣。人都是叛逆的，都是用自己的力量在為自己打造一個好的未來，好的生活，並由於自己的作為而得到肯定。
假如這件事的主角不是那些學生，不是那些出身於有能力供養孩子讀大學的家庭的學生，而是一群農民，他們在完成了學業、準備開始工作的時候，會有什麼表現？假設有兩三百個農民——奇蹟似的，他們居然有機會讀大學——事情會變怎樣？
很簡單，這些農民一定會往外衝，帶著滿腔的急切與熱情，回鄉下照顧自己的兄弟姐妹。他們會開口說要去做那個工作，認真負責，以此展現他們幾年來的書沒有白念。

事實上，今天的革命運動就是要求他們學習，要他們知道，人民的感激比黃金更要持久與永恆。每一個醫生，都有能力、也都應該在自己的行動中累積這種寶藏，這種人民的感激。

如果我們已經具備了往前進所需要的一切元素，且讓我們記取荷西．馬丁的話——這句話我還沒有做到，但我們要時時加以實踐：「說得最棒的話，就是行動。」